赞美你美丽富饶祥和的喀什

冬季的喀什古城

自从年中央制定对口援建新疆决策以来,内地一批批援疆干部分赴新疆,从人员、技术、项目、资金、创新理念、经营策略等各方面全力扶持援助新疆,与各族人民一起努力奋斗,使新疆面貌和经济实力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使我们的大美新疆更加美丽富饶。

今天我们推出王学礼先生的一组新乐府诗歌和一篇纪实散文。作者热情洋溢地讴歌了南疆喀什地区独特、雄奇、瑰丽的自然风光,城乡面貌可喜的变化,和各族人民宁静祥和的幸福生活。由此看出作者对第二故乡的深厚感情。

让我们随同作者一起来体验感受吧。

冰川公园出游记

开着自家广本车,女儿女婿来叫我:“冰川公园看冰川”,冰川雪白横眼前。一路憧憬一路想,冰川公园何茫茫。

西域大道折南行,撞见疏附广州城。此一项目房产兴,巍峨雄浑资本雄。县北一直至河畔,偌大戈壁全占领。幢幢新楼展雄姿,排排新房现新容。招商引资筑新巢,招贤纳良卧新凤。眺望明日新疏附,蓬蓬勃勃多旺盛。

不等详看细思量,车出城区视野广。广州工业新园区,点缀广袤荒野上。笔直宽展黑油路,高耸密匝电力网,整齐漂亮新厂房,大型车辆穿梭忙。不禁脱口出感想:“发展工业好地方!”老伴玉芳身旁讲:“污染系数不咋强。”女儿晓霞又抬杠:“国事议题快别抢。”女婿都新转方向:“明年再来看模样”。

瞬时进入阿克陶,沿路村舍修建好。红砖旧宅绿荫藏,尖顶新房映阳光。河边草滩卧牛羊,舍旁妇人话家常。巴郎摩托驶如飞,后坐裙飘俏姑娘。树隙露出一块场,晾着金黄玉米棒。仿佛进入桃花源,此处民居真安详。

抹抹远山风景开,嶙峋近崖扑面来。日灼风化颜面改,奇形怪状裸开怀。五色赤白黄蓝黑,汇天入地随处在。浊水灰浪逆路行,蜿蜒逶迤山峦中。奥依塔克镇谷腰,车路北向地势高。河流渐次变溪流,沟谷渐北仅容舟。经关历卡付足费,车人佝偻抵谷底。

这趟驱车公园行,车程经历两时整。

十数牧民骑摩托:“欲上冰川乘我座”。婿女步行拿吃喝,我与老伴各自坐。风驰电掣似飞过,哪管上坡与下坡。一人付费仅十元,眼含眼开刹那间。

左右山坡立塔松,欲滴翠绿染苍穹。仰视迎面大雪山,脖颈仰得直发酸。白雾缭绕巅不见,东张西望一线天。人云此山高七千,斑驳白雪遮望眼。白雪如同炼乳凝,雪痕暗时云投影。中央一座白雪山,翠绿松山陪两边。要说谁的大手笔?神工鬼斧大自然。

扶栏拾级缓攀登,跃上平台高四千。触手可及山雪线,展臂能揽玉女峦。婆娑姿容舞曼妙,与尔共舞忘岁年。惊闻耳畔叮咚声,似振驼铃敲玉磬。循声望去哪出声?详察半响轨迹清。雪山根底吐黑舌,上布诸多黑窟窿。舌底声声出窍声,奏与玉女展姿容。“黑冰、黑冰,是黑冰!”手指口喊多动情。陕西老乡持相机,抖动声容快门急。此冰岁数以亿计,宽度尚存二百米。此冰颜色深黑蓝,容纳信息问科研。此冰厚度有多少?远观俯瞰难知晓。此冰似在天井底,东西南北被围蔽。冰川公园看冰川,黑冰冰川世罕见。

踱来踱去不忍去,思前想后心发虚。这回自然恩顾我,黑冰岁月何其多!崖边淙淙流水声,告我黑冰正消融。走下平台踱山坡,黑冰水滴我心窝。地质遗存弥足贵,资源浪费岂可追。断崖色泽皆青灰,黑冰凭此著颜色。莎车牌楼蓝胶泥,根源是否在这里?

漫坡石块灰镶白,色白砾石坚无比。塔松丛根得石砾,小大晶块分布密。前人遗我做留念,此行不虚冰川园。

喜闻此园多含氧,胜过高压吸氧仓。视线所及皆清透,振臂扩胸深吸嗅。野餐休憩两时辰,顿觉腿轻长精神。去年牌楼教腰鼓,右膝劳损无医补。步行下坡三四里,尚感膝部有余力。缘由于此,出联志义:

亿年冰川释放亿年前之纯氧;

今日蚁众吸纳今日后的佳酿。

高压氧舱。

乐见塔松有特性,不粗不高多树龄。盘旋屈曲伸懒腰,慷慨松果随地抛。松枝叶朵垂窈窕,恰似村姑甩辫梢。游龙走蛇铺树根,扎堆抱团幼树嫩。漫坡松树洁如洗,棵棵塔松清如玉。苦思冥想乏词汇,赠它一名“松不老”!

此山当属昆仑山,山系镌刻中华年。两千年前战国间,爱国诗人名屈原。“登昆仑兮食玉英”,语出他的《涉江》篇。而今有幸临此山,玉树之花在手边。取之长啖三百朵,驾虬骑龙巡天河。忽又借得穆王车,八骏驰赴王母约。金樽玉盏敬山岳,携手踢足舞婆娑。引吭一曲冰川歌,如痴如梦忘岁月!

(该文曾刊载于年第5期《香城文化》)

哦,逮住一朵中国雪

气象连日襟展拓,满天遍野飘白雪。朵朵雪花恩顾我,溢出一阕白雪歌。远眺市北南天山,幕遮沟谷坡峰峦。遥思白雪可落遍?揭幕尚待晴了天。往西交错昆仑山,“玉龙”自然显身段。《念奴娇.昆仑》描写过:“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瑰丽雄浑昆仑雪,定格词史多卓绝。“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古有昆仑象征说,拟写昆仑乃中国。三五年主席采此说,昆仑雪是中国雪。“莽昆仑”词一吟哦,惊世骇俗震天河。如椽巨笔写白雪,伟人气度谁够着!人类大爱不自我,普世济时胜释佛。

另一首《沁园春·雪》,三六年主席陕北作。四五年重庆一发表,萦怀喷薄全中国。乍望榆林长城雪,马到清涧流喜悦。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巨擘运筹修辞格,雪景人物动近活。“江山如此多娇”,主宰乃是“大我”。帝君列队眼前过,从容不迫作说评。“秦皇汉武”,文采欠缺;“唐宗宋祖”,文化薄弱;“成吉思汗”,文治见拙。“风流人物”数“大我”,“大我”人民掌山河。陕北高原这场雪,动静相宜有特色。帝王风采雪化过,东方红出一人物。

喀什噶尔这场雪,年近春至人工雪。猛然记起中天山,武判官归踏雪窝。“中军置酒”践别宴,“风掣红旗冻不翻”。唐人岑参《白雪歌》,荡怀涤神撼动我:“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轮台八月暴风雪,诗化梨花欢喜歌。繁华圣洁簇雪朵,清目燎眉开心廓。汉唐巡守千两个,乐观豪迈点燃我。“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酷寒奇冷途岂穷,“雪满天山”君马行。暴风雪催“梨花开”,壮士戍边扑面来。中天山上这场雪,翻肠抖肚洗雪我。

喀什噶尔连日雪,山野道路皆覆没。风轻轻呀轻吹拂,雪莹莹呀盈怀泼。这是翱翔白天鹅,毛羽纷披在抖落?落下洁白多祥和;这是敦煌飞天女,撒开片片白花朵?放飞慈爱与安乐。雪朵颜色?白如云;雪朵形状?问几何;雪朵质地?冰玉说;雪朵姿态?多袅娜;雪朵气度?真洒脱;雪朵情怀?满乐和;雪朵品德与行操?纯洁无瑕作表率,廉正无私当楷模。哦,这场连日中国雪,多想逮住雪一朵

年2月16日

清早起床开窗扇

园丁小区居处安,一个习惯成自然。清早起床开窗扇,昆仑雪山乃企盼。六年以来穿望眼,信天游调唱不完:羊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见个面面谁晓得咋就这么难;上河里的鸭子哟不停地叫哥哥,春夏秋冬四季哟你偏看不上个我。

园丁路西西公园,景观倒也值得观。园丁道路特别宽,钢筋水泥路平展。往北交叉色满路,西域大道顶南边。公园建成五六年,就地取势自然园。十字幽径砖石铺,如茵草地几隔断。人工造湖土丘山,电信铁塔刺云端。中槐树花挂串串,银杏树叶心片片,梨树开花雪朵朵,桃杏沙枣结果果。相携倩女有俊男,笑语欢声出童颜。篮球场里练投篮,健身器上试矫健。竞走跑步青壮年,梭来梭往织华年。木框坐凳簇老年,“力争上游”甩牌片。

三月二十这一天,开窗突然遇奇观。呼唤老伴:“快来看!雪山,雪山,真雪山!”匆忙老伴望凭窗:“好看,好看,真好看!”兴起嗫嚅表遗憾:“去年这时见一面。”急忙轻出慰藉语,活跃气氛求心欢:“今日见面选得谄,空气恁样清新鲜,烟尘雾霾齐消散,雪山方才展容颜。”

这座昆仑大雪山,西公园后竖天半。绵亘头尾不可见,树木楼舍挡不严。逶迤嵯峨坡峰峦,相叠相拥浑无间。巅坡积雪凝炼乳,沟谷幽暗涂靛蓝。笔触刻画靛深浅,炼乳浓淡随粉铅。“浓妆淡抹总相宜”,拥抱目下西公园。谁将画布铺设就,好幅油画入眼帘。前景精雕西公园,中景细刻昆仑山。远景兰格莹莹天,近中远景布局谄。远景近景为陪衬,中景方才作突显。突显雪山触我面,蹙鼻舔唇出心坎。难奈炼乳扑鼻鲜,岂堪试舐乳津甘。雪山貌相本天然,问君欲否寻内涵?

凭窗不禁放声唤,一声更比一声远:你的洁白颜面,亮鲜璀璨;你的慈爱态度,舒坦淑娴;你的白蓝衣衫,超脱平凡;你的寥廓胸怀,夺目耀眼;你的浑厚体魄,雄伟傲岸;你的磅礴气概,纳地容天……

提孜那甫叶尔羌,盖孜河呀土库曼,你是它们老泉源,也是绿洲大摇篮;穆王访问西王母,你为设宴相联欢?持节西域交游遍,汉使张骞你聘延?班超将军收妖魇,你让坐镇疏勒县?唐僧玄奘取经卷,礼佛来去你扶搀?喀什进入伊斯兰,和田佛国兴“圣战”?你为他们作证见,又为他们当伙伴。盛世欣逢在今天,谁不向往昆仑山。“登昆仑兮食玉英”,你又畅怀接屈原。

只觉得,缕缕清风拂人脸;刹那间,背生双翼凌虚展,倏忽飞越昆仑山,亲来亲去亲雪山。

开窗凝望自安闲,何日再见雪山面。(\3\28)

端阳时节草湖行

端阳时节展宣纸,研墨挥毫书旧词。曾拟白氏《忆江南》,命意三阙《想屈原》。每张字幅写一阕,老干中心备展览。

“端阳节,就是为屈原。精气心血铸骚篇,以身许国汨罗寒。风骨两千年。”一阕写罢心气升,一气呵得二阙成:

“屈原想,最是民生感伤。悲风荡涤龌龊浪,忠骨支撑华夏天。代代有屈原。”三阙词随心血涌,点横撇捺笔笔清:

“屈原念,最是国运时艰。竭我忠贞维稳定,尽我才智谋发展。人人是屈原。”左端右详字遒劲,前思后想心驰骋。

谁知响起电话铃,儿子请我草湖行。近年草湖斐名声,旅游度假摩肩踵,草湖本是41团,人称喀什后花园。急收字幅淘笔墨,妻我忙乘老友车。南向西拐端向南,老友指点话长绵。车程大约一刻钟,旅途进入草湖境。一座牌坊扑面来,红底白字耀眼明。上制“草湖欢迎您!”精雕细刻赛珠玑。

左观右瞻我忙乱,新景纷纷入眼帘。水泥街道平又宽,跑道待划刚修成。数百楼栋篦子梳,齐齐整整均五层。中心广场初竣工,场地铺砌图案精。雕塑群像活生生,演绎岁月话历程。一座钢塑刺晴空,蓝天绿野作背景。似烟似雁似飞鹏,象征草湖今昔梦。街区行驶十分钟,除了寂静是寂静,耳旁可闻落地针,不自觉听心跳音。街巷道路洁如练,好座新兴草湖城。南出街区车往东,蟠桃园中骤然停。

儿女媳婿园里等,妻我出车紧趋迎。侄儿娘俩乐开花,如胶似漆坐春风。一串亲人登田埂,跟随主人桃园行。主人姓张四十整,正儿八经草湖农。短裤体恤目放光,手舞足蹈格外忙:你瞧呀,棵棵桃树绿蓬蓬,个个桃子亮晶晶;你吃吧,果肉厚实汁味浓,酥脆香甜自然情。

垄埂土路一趟平,凉风送爽身轻松。绿荫如盖蔽幽径,幽径喜煞游园人。土净桃香空气新,北行西走自带劲。带劲人人尝新鲜,各样桃子品尝遍。黄干桃呀白棉桃,粘核桃呀利核桃;流光红桃关公脸,一口咬破蜜糖罐;剥皮白桃红嘴尖,甜水蜇唇淌心坎;半红半黄蟠桃扁,遥想王母宴神仙。边赏边采边挑拣,到手计量付足钱。乘兴而来满意归,满腹饱溢鲜桃味。日端影短憩棚下,主客聊饮中午茶。

儿女问这又问那,园主老张开话匣:

承包果园四十亩,桃树正值盛果期。桃三年,杏四年,核桃挂果得五年。种树提倡密植园,保果科技凭修剪。培育果枝去游条,平头疏层多结桃。羊粪为主足肥料,按茬浇灌水喝饱。防治蚜虫贵春早,施治桃夭花期妙。都说“人勤地不懒”,工夫泡在勤经管。我和杨凌农科院,远程教育开专线。去年拿上专科证,场部授给技术员。这个片区三桃园,技术都是我照看。

话到此时非闲谝,听到此处开心颜。物竞天择分长短,市场规则不可免。今年喀什人贩桃,都往草湖桃园跑。质优量大出名牌,名牌招徕蜂蝶采。一席拉话多实在,启我心扉放异彩。

端阳时节草湖行,无意之间得真经。悄然崛起草湖城,绿洲产业当支撑。行前一心想屈原,怎料屈原在面前。这位老张活屈原,中国梦他担上肩。谋事谋业谋发展,为场为民为家园,做得桃园酿蜜甜,利好一方引赞叹。妻儿婿女虽默然,我的心潮往外翻。

实体经济凭实干,和谐稳定靠发展。文化人爱作诗篇,草湖人会埋头干。屈原忧患两千年,何如老张做桃园。精气心血育鲜桃,各族民众乐陶陶。化忧为乐事天下,老张一手乾坤转。今朝草湖焕新天,可有老张十百千?风也骨也老张也,喀什噶尔谱新篇。

注:草湖镇位于新疆疏勒县,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师41团驻地,新一轮对口援疆由广东省东莞市援建。

沙枣围子沙枣繁

(记实散文)

早饭以后,我骑车西行。新华桥外,便是无垠的田野。那一排排双行挺立的钻天白杨,在坦荡如砥的绿洲平原上划出鳞次栉比的块块条田。林带纵横交错的地方,就是道路交错的“行”字口。七月下旬的骄阳尽情地倾泻着光和热,使得条田里的夏玉米呀,苜蓿呀,棉花呀,全同水洗油泼似的铮亮乌绿。叶尔羌河泻洪的渠水,悄悄涌进田块,用甜蜜滋润着大地母亲的乳房。顺着渠水,我转悠到了一个突兀的沙枣围子跟前。这个围子座落在一个“行”字口西北角,切了一块条田的南端,有方方正正十来亩地,让夹渠而栽的两行沙枣树镶边裹拢。沙枣花期早已过去,阵阵异香依旧扑鼻而来,令人顿觉心旷神怡。远远看去,枝叶间那密密匝匝的沙枣串子垂垂而挂,宛如翡翠珠练的门帘,却无所凭依;又似绿色瀑布,却纹丝不动。走近端详,小拇指蛋大小的颗颗沙枣,晶莹圆润;紫红枝条上,墨绿叶片上,草绿果皮上,都缀满着银粉点点。那异香怕是溢自粉点的丝缕吧。造物主将如此奇妙的尤物赏赐给这些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绿洲的垦殖者们,令见者不禁为之啧啧叹羡了。

我小心翼翼地拨开纷披交错的枝条,提起自行车,越过横亘的渠沟,来到里边的垄埂上。垄埂,其实是渠岸,二尺宽,尺多高,沙土培成。此刻才过水,埂面上肥厚硕大的苣苣草,好像泥页抹过满是的,簇簇团团像是刺绣的。这样好的鸡草,我还是头次看到。

正当我凝目暗喜的时候,突然,“嘘---嘘—”,北边不远处传来驱赶的吆喝声。循声望去,麦田尽头,一个农民举臂不停挥舞着手里的短把月牙弯镰刀,旁边的两个巴郎子也喊着什么。他们蓬乱的头发,紫红的脸膛,精光的上身,俨然三尊赤铜铸像。我听不懂话,看不清目光,倒也明白了十之八九:碰上了维吾尔老农,要我离开。我却没有退出,带着探询朝他仨走去。

我顺手拔了棵苣苣草,擎起来不住地晃动,和他们打着哑语。其中一尊“小铜像”活动过来,引我到围子边的棉田地头,就地指了指。可我总觉得他指给的地方,苣苣草黄瘦稀少很不好拾。埂子上那么好的苣苣草为什么不给我拾呢?倏忽一种若有所失的情绪袭上心头,有如儿时梦中跌入沟壑时的浑身森冰,无什凭依。恍惚之间,猛然下意识地感到,语言不通的误会,或许有几成因素,更要紧的怕是楚楚衣冠下举止蛮斯文的缘故。走?守。刹那间,黄土高原人浓烈的血液促使血管奋张起来,我第二次朝麦田那边的“铜像”走去。

这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农。刺蓬样的头发,里面夹杂着尘沙和枯叶碎屑。汗水冲过额头的横沟,眼角的鱼尾纹,在紫红的瘦脸上留下一道道屋漏一般的痕迹。胡须稀疏,白发杂陈,黑白分明的眼睛把一束迷惘的光线从黝深的眼窝里抛洒过来。胸肚上横斜着一抹汗渍,肋骨微微地一起一伏。咖啡色呢料西裤挽在小腿上,赤脚踏在麦茬地里,脚趾头分叉开来,颜色同泥土一样灰黑。绿洲的水土,大漠的风沙,强烈的日照,不息的劳作,铸就了这位维吾尔农民赤铜一样坚实的身躯。我暗忖,这大约是围子的主人了,另外的两尊“小铜像”是他的儿子吧。我猛然记起,六十年代,我们在老家倒砖坯子的父子兵,不也是这模样吗?

到他面前,我比划了个让我割麦的姿势,他便把镰刀递给我。这是维吾尔人割麦打草的专用工具:月牙形,内侧刃口寒光灼灼,一端环形扣里安了一把长的木柄,极像五十年代老家闹元宵扭秧歌领头人举的弯镰样子,不过半月的直径不过六寸长,握在手里,镰刀自然偏垂,使唤起来,倒很得劲。我使惯了家乡的木镰子,那是长弯把子前端木头架子上镶了一个刀片的轻巧麦镰。老家麦子薄,行行清楚,使弯镰的功夫用在拉上;这回儿麦子厚,使弯镰的功夫却用在砍斫上。这里几乎常年都是蓝格莹莹的天,水又能自流浇,麦子分蘖多,秆子粗,粒儿饱,列把子。我觉得从来没割过这样好的的麦子,顿时,兴起劲来,三镰就是一满把,身后麦簇一抔挨一抔。她让女儿取来一把镰刀,我俩从北边下手,两个巴郎从南边搭镰,一场悄悄的割麦竞赛在两代人间开始了。

“嚓”,“嚓”,“擦”,割麦的响声划破了围子里的沉静。麦棵上尘土抖落下来,又飞扬起来,土雾扑面罩天,呛人嗓子,眯人眼睛。我渐觉口鼻干涩,喉咙冒烟。遍体的毛孔又似插上根根的针,刺痛痉挛,汗珠渗将出来,聚成汗流,淌将下来。好多年没割麦了,白诗中“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情形,又再现在此刻的边城一隅。我腹吟着“今我何功德,从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宴有余粮”,脱掉了灰的确良短袖衫,尽管无风,也舒坦多了。不消一刻,我们就割完了一方麦子。

他招呼我坐在麦簇上,接过女儿送来的红底蓝花钢皮电壶和洁白的搪瓷茶缸,给我斟了一杯茶水:黑红、滚烫、甘甜、纯净的砖茶方块糖熬成的茶;爽口、解渴、提神,品位着茶水也品位着主人一家的深情。我给他另倒了一杯,他示意不喝,让我喝完。我递给他一支天池烟,他别在耳朵上,自卷了一支莫合烟,坐下抽起来。我也卷了他的莫合烟,品着烟香,站起来悠然地四面打量起来。

一条等宽的沙枣林带子折了个方框,围住了视线的延伸。东边几方棉田,还没开花,粗枝大叶地泛着油绿;西边的几方晚麦田,一片金黄。东北角横着几间土坯泥顶的房舍,大概是主人的家居。北边沙枣林下,一头黄牛正在吃草,两个牛犊在不远处撒欢儿。我初来时看过的垄埂上,他的女儿在拾草。她那朱红色的连衣裙,让人想起“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境美来。明媚的阳光从如洗的蓝天投射下来,又让这半黄半绿的大地毯反映上去。没有风丝,缕缕沙枣香沁人心脾。繁富、美丽、幽雅、恬静,悠然自得,恍如隔世。这里是东方传说中的桃花源胜地,还是西方神话里的伊甸园天国?这分明是一个维吾尔农民沙枣围子里的家园。

他从我自行车尾架上拿下蛇皮袋,将他女儿拾的苣苣草塞在里边,正好满满一袋。接着把袋子拖到我的跟前,右手拊胸,深鞠一躬,虔诚地说:“开台”(维语意思为:“走吧”)。我模仿着这个友好的礼节还了礼,说:“海麦斯”(维语意思为:“全部”),一边朝待割的麦子用手划了个圈。他始而惊疑,露出为难的神色,但两眼很快透出欢悦的光彩。这时,我脱下背心,挽起裤腿,操起镰刀,甩开手臂,像绿灯放行的汽车启动起来,开足马力朝前扑去。年轻时在老家我是耍头镰子的,此时此地,一种不可名状的强烈冲动,似乎唤起了那沉郁多年的熟练技巧和勃勃活力,劲头使不完,镰刀也轻巧,一个念头在脑际闪烁:我给自家割麦。

两组人南北对割。当最后一镰割完时,大家才不约而同地直起腰来。烈日当头照着四个对面而立的老少爷们,互相瞅着瞧着,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又都情不自禁地扔下镰刀,忘了年龄,忘了疲劳,忘了脏污,忘了身边的世界,大家竟然揽着光脊背,紧紧地搂在一块儿。精身子上的尘沙粘在一处,你的汗水在我身上流淌,屏住了呼吸,没有半句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还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我不及细想。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脉搏一下一下共振,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满是力的硬度,变成了“蒸不熟,煮不烂,砸不扁,响当当硬邦邦的一粒铜豌豆”。啊,不,是“铜人”,四个“铜人”凝成一个“大铜人”!

婉辞了围子主人的盛情款待,自行车捎好袋子,我带上这家维吾尔农民的深情厚意,踏上归途。

回看沙枣围子,正午的阳光正在随风婆娑的沙枣串串上不住闪烁。

(年11月16日写于麦盖提县,曾刊登在年《喀什噶尔》第4期)

王学礼先生

王学礼,陕西洛川人,生于年11月,大学毕业,麦盖提县二中退休高级教师。现居喀什市。

1.本作品为原创。

2.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在此《喀什记忆》编辑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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