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邝露在邝氏族史上争议不多,撰写本文的目的是和大家一起探索邝露生平,及学习邝露的诗文。笔者是广西灵山人,因为邝露及《赤雅》与广西颇有渊源,所以不讳言对邝露及《赤雅》的青睐。本文除了前言和结语外,分为六章,第一章介绍邝露及《赤雅》与广西渊源;第二章综合史料和地方志整理出邝露年表;第三章邝露在各史志及民间不同版本的传略;第四章邝露世系、自评及其一家简述;第五章《赤雅》、《峤雅》部分诗文;第六章邝露的书法及几件传世物品;结语是在回顾本文各章要点,及略述写本文的历程。
第一章、邝露及《赤雅》与广西渊源
在广西的史志长河里面,有关邝氏资料记载很少,唯独邝露的事迹与诗文流传比较广泛。他与广西有着什么样的密切关系?又是一位怎样的千古流芳人物呢?
广西桂林市是个闻名天下旅游城市,市内榕杉湖是绝佳风景,处处蕴含着诗意,沉淀着文化,自古以来,引发了不少诗人墨客的雅兴,他们写下了许多赞美榕杉湖(古称阳塘)的诗文。在这些诗文中,惟有邝露的《阳塘》是最出色的一篇,至今人们提起榕杉湖的过去,还爱引用其中的描写:“阳塘东西横贯,中束以桥,东曰杉湖,西曰莲荡。演漾若数百,临水人家,粉墙朱榭,相错如绣,茂林缺处,隐见旌旗”。(注:下文第五章有《赤雅》简介有阳塘全文),邝露对榕湖的胜景作了简练、形象优美概括,桂林人为了宣扬榕湖也为记住这篇绝佳文章,请了桂林著名书法家秦裔工书写,著名篆刻工匠李健生上石,成《阳塘记》一碑,重达13吨,高4余米,宽3米,此碑安于桂林市古南门前堪称一绝。
《阳塘》即是《赤雅》一书内的一篇文章,那《赤雅》是什么书?与广西有什么关系?
清乾隆皇帝命纪晓岚编撰《四库全书》,有收录《赤雅》,《四库总目提要》中提到,“《赤雅》三卷,浙江巡抚采进本(浙江巡抚收集进贡),明邝露撰……是书乃露游广西之时,遍历岑、蓝、胡、侯、槃五姓土司,因为猺(国家规正为瑶字)女雲亸孃留掌书记。归而述所见闻,所记山川物产皆词藻简雅,序次典核,不在范成大《桂海虞衡志》下,可称佳本。”邝露是明朝故臣,反清,但是在《四库全书》对《赤雅》提要,仍然是很中肯,未因立场问题而失偏颇。
崇祯七年(年)邝露因得罪南海知县而亡命广西,曾游于岑、蓝、胡、侯、盘五姓土司,受瑶族女将云亸娘聘为书记,有机会深入了解民族风情、山川地貌、古迹名胜、珍禽异兽、趣事轶闻,写成《赤雅》一书,《阳塘》即是《赤雅》一书内的一篇文章,《赤雅》成书对研究广西古代少数民族及山川古迹有重要参考价值。《赤雅》一书,凡三卷。赤谓南方,本为火的颜色,表示炎热,《宋书·符瑞志上》云:“有景云之瑞,有赤方气与青方气相连。”赤方即南方,雅即雅言,“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注:《论语·述而》。)指规范的语言,后称注疏、训诂为雅,故有《尔雅》、《广雅》诸书。由此可知,《赤雅》意为对南方风物的记叙、注疏、训诂,也就是对南方风物的叙述和诠释。
邝露:字湛若(-),号海雪,明代广东南海人。工诗文,擅书法。
广东南海大沥大镇朝议世家祠,邝露即是邝谚公后人。
邝露出生于明万历二年()。三十一岁时,适值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他和友人乘醉策马,纵游花灯夜市,不料刚好冒犯了南海县令黄熙的仪仗行列,他凭着醉意,不愿下马回避,反而信口成诗:“骑驴误撞华阴令,失马还同塞上翁”。就此惹下了大祸,县令准备狠狠地惩治他一番,诗人被逼得远走他乡避难,此时为年。
此后,邝露深入广西,从《赤雅》文章分析,邝露到过地方有钦州、柳州、玉林、北流、容县、桂林。邝露浪迹广西时,深入瑶民“岑、蓝、胡、侯、盘”五姓土司,还蒙当地瑶民“女将”云亸娘的赏识,当上了记室(执掌文书之类)。为此,他著有《赤雅》一书,“奇怪若《山海经》、《文谐》,华藻若《两京杂记》,所记均为该处的山川风土仪物,还有“女君天姬队歌舞战阵之制”,蔚为大观。
也就是在这一时期,邝露游历了桂林,桂林是邝露游历广西重要的一站,他首先以一个政治家的眼光来看待桂林:“桂林故衡湘地也,天文分野,上属翼轸,九疑苍梧之山,形势曼衍,首起衡岳,腹盘八桂,而尾达乎苍梧。湘漓二水分绕其下,桂林据其上游,若屋极焉。衡、永、邵、道、桂、柳诸郡缀附广西,并故辖桂昭二郡,其封略固已伟矣。此所谓建瓴之势也”(出《峤雅》的《山川略论》)。他从天文、地理、山川形制等入手,分析桂林具有高屋建瓴的优势,在政治军事上都处于极重要的位置。他游遍了桂林及周边的名胜,在他笔下阳朔诸峰、七百里松荫古道、独秀山、叠彩山、宝积山、榕树门、桂林三峤、华岩洞、屏风山、秦城、水月洞、宝圭洞、七星棲霞洞、玄岩、玩珠洞、刘仙岩、雉山岩、漓山、虞山帝祠、龙隐山、尧山、辰山、清秀山、中隐山、穿山、琴潭山、招隐山、灵渠、阳塘等风景名胜跃然纸上,引人遐思。
他对桂林城内众多的江河湖塘水面情有独钟,他认为桂林山环水绕,漓江、阳江、弹丸溪、西湖、白竹诸水环绕城郭,姑且不论,就是城中的揭谛、梓潼、华景、西清诸湖塘,色色入品、个个出众,其中阳塘最胜。在一个风和日丽,荷花盛花的日子,邝露荡舟游览了阳塘,一叶扁舟载着他由东边的杉湖,穿过阳桥,到东边的莲荡,但见湖岸征蛮幕府、镇守旧司,殿宇巍峨,南北相望。临水人家,白色的墙壁,朱红的水榭,错落有致。茂密的树林,偶有间隙,酒家彩色的旗帜迎风飘舞,隐约可见;再看水面,微风吹拂着荷叶,好似张开一扇扇翠绿的扇子,朵朵荷花亭亭玉立,“一目千红裳”。入夜,远山紫黛,月色清新,水中月,天上月相映生辉。绮丽的风光,胜过了自己的家乡!邝露被眼前的风光所陶醉,回到寓所,挥笔写下了脍灸人口的《阳塘记》,在文章的末尾,他表达了这样一种感概:“桂林山水是上天为安慰那些有贤能而被贬至此的文人的,自己虽然不是遭贬而来,但所获得的安慰,倍多于人。”
图:桂林榕湖一隅
金庸在写《碧血剑》的时候曾经讲过瑶人的“蛊”的制法:也就是在端午之日,让五色毒虫在瓮中相互咬啮,胜者为“蛊”。这种记载,便是从邝露《赤雅》一书中得来。金庸在《碧血剑》第十五回后写:“袁崇焕有一个朋友邝湛若,广东名士,曾游瑶山,为瑶女掌兵权者云氏作记室,作有《赤雅》一书,其中《獞妇畜蛊》一节云:‘五月五日,聚虫豸之毒者,并置器内,自相吞食,最后独存者曰蛊。有蛇蛊、蜥蜴蛊、蜣螂蛊。’”(出自《峤雅》的《獞妇畜蛊》)邝湛若,便是邝露,其史实是邝露的兄长邝湛之是袁崇焕将军幕僚,是时邝湛之随袁崇焕镇守辽东,最后邝湛之为国捐躯战死沙场。
查阅了很多材料,没明确邝露在广西多长时间,但是游历完广西之后,邝露开始撰写《赤雅》,撰写《赤雅》的时间点是比较明确的,年崇祯八年,在皖城停留之时与阮大鋮交往,借住三祖寺,三祖寺位于安庆市内,太平天国时被毁。完成《赤雅》的写作,阮大铖为邝露赋诗《访邝公露著夷土异书于三祖寺》可以证实此段史实。《赤雅》成书,邝露至交薛寀为之作序,薛寀序落款是崇祯乙亥(年崇祯八年),薛寀将邝露比作张俭,认为他被迫流落广西是“篱落井溷”,但也正是因此,才能“只身坤维,茧足冰岤,猎其香艳,归我笔舌”,才有《赤雅》的成书,可谓“因病至妍”。邝露被迫逃亡的遭遇,但他认为正是邝露有了这样的经历,才能因祸得福写出《赤雅》一书;《赤雅》一书既成,即散布于桐城、金陵两大文学重地之间,当时中原地区对广西尚缺乏了解,通过《赤雅》介绍,方知广西之绮丽,由是邝露声名鹊起。
在邝露人生黄金岁月中,广西在他传奇的一生中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样他给广西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广西的游历是成就他文学家传奇一生的基础。现代研究邝露与广西著作和论文有很多,其中年广西民族大学的尹乐以《赤雅与明代广西民俗》研究主题,撰写硕士学位论文,是广西研究邝露上乘之作。还有年苏洪济与邓祝文撰写《赤雅:明末“奇士”眼中的桂林与广西---桂林古代旅游文献述评之五》也是广西人研究邝露佳作。
第二章、邝露年表
为了在时间及事件上比较全面连贯了解邝露,结合《峤雅》、各典籍及地方志中邝露传记整理邝露年表。
年二月六日,明万历三十二年甲辰年露公出生,甘露降与庭槐,故名露,生时不饮母乳,憨师(憨山大师)至,命提视,摩顶曰:“天上玉麒麟,豈嗅人间乳气哉?”以露水调米汁饮之。露公住所在广州偏南的五仙观旁的仙邻巷,露公祖居在南海县大镇村南安里(亦称南头巷)。明清两朝南海县县治所在是现在的广州城内的西城区。
年明朝万历三十六年戊申年,露公五岁,塾师、父命作诗,应声而就曰:月浸仙人掌,云奇帝女臺(台),清泠花院闭,的乐天宇开,降鹤通宵警,游鸿达曙哀,集灵三使至,应问长卿杯。
年明朝万历四十年,露公十岁,跟随憨山大师赴肇庆鼎湖山累年,遍读儒释道典籍,学问大增。
年明朝万历四十四年,丙辰年,露公十三岁,为诸生(注:明朝考取秀才入县学学习的生员为诸生。)
年明朝万历四十六年,戊午年,露公十五岁时,在南海应试,督学以《恭宽信敏惠》为题,他以真、行、草、篆、隶五体字答卷,结果被认为“违制”而被黜,落为“五等”,露公若无其事,狂笑拂袖而去。慕墳典左氏,壮骚古文,不沾沾举子业,古诗宗汉魏,近体法盛唐,篆隶仿先秦,行草效王张,举動风致,慕擬(拟)竹林,绝口不言阿堵物,负才不羁。常敝衣趿履行歌市上,旁若无人,好诙谐大言,汪洋自恣。
年明朝天启四年甲子年,21岁,大婚,夫人邓氏,字糠斋。是时露公居广州,与梁御史元柱、何吾騶、陈子壮、黎遂球、李云龙交好,时常雅集,赋诗作画。(注:何吾驺(-),字龙友,初字瑞虎,号象冈,晚号闲足道人,香山今广东中山小榄人。万历己未进士,历仕天启、崇祯、隆武、绍武、永历5朝。)
年明朝天启五年,22岁,乙丑年,长子出生,长名鸿,字剧孟。
年的崇祯元年,25岁,崇祯帝重新起用袁崇煥为蓟辽督师,陈子壮在广州光孝寺召集诃林净社众人,为袁督师送行,邝露参加这个盛会,邝露为袁崇焕赋七言律诗四首《东莞袁崇煥督辽饯别图诗》。黎遂球、李云龙等诸生、士绅亦为袁崇焕赋诗。同年,露公为何吾騶做《诃林净社考祠粤东献寄呈香山夫子》一诗。(注:据载,邝露藏有唐怀素真迹书,何吾驺见后很是喜欢,邝露慨怀相赠,旋后悔之,即刻买船渡到何吾驺家索还。后邝露殉节时,取书迹与绿绮台琴并列左右。此段典故不知发生年月,暂放于此为注。)
年崇祯七年,甲戌年,露公31岁,上元,跨马,与陈、潘诸公子联骑遨游,值南海令出,弗及避,冲行幰,令怒,拘之,梁御史元柱为请罪,弗释,遂通详削其名,历游广西,遍寻鬼门关、铜柱旧迹。
崇祯七年,七月,露公历游桐城。冬,露公历游九华山。露公途经安徽时亲眼目睹了权贵们的巧取豪夺,世室兼并,百姓被迫背井离乡的尖锐社会矛盾,《君子有所思行》。
年崇祯八年,乙亥年,露公32岁,“塗登百粤,水宿三湘”,露公羁旅南京和北京。在皖城停留之时与阮大鋮交往,借住三祖寺(注:三祖寺位于安庆市内,太平天国时被毁。)完成《赤雅》的写作。《赤雅》成书,露公至交薛寀为之作序,落款崇祯乙亥,由广州海雪堂刊梓印行。(注1:海雪本是露公字号,露公又以“海雪堂”名居住在广州偏南的五仙观旁的仙邻巷的居所,崇祯八年印刊《赤雅》,即以“海雪堂”为名以行世。道光年间露公族孙再用海雪堂为名再版《赤雅》,有缅怀先祖意义在内。至此海雪堂成部分邝氏堂号。注2:阮大铖为邝露赋诗多首,如五律《邝公露从岭南相访感赋》、《访邝公露著夷土异书于三祖寺》、《秋夕同邝公露坐循元上人绿梦居》、《人日寄邝公露客池阳文选阁》、《病中邝公露过论诗》、七律《月下饮邝湛若感时有赋》等)
年崇祯八年,-年崇祯九年,乙亥年和丙子年之间,露公进京平居。
年,崇祯十三年,露公37岁,崇祯帝下诏征贤,露公应征未果,自北还,期间作《婆侯戲韻斆宮體寄侍御梁仲玉》。露公亦曳裾長安,留滯維揚,感曩粵之繁盛,愍今時之凋,弊逝同碩鼠哀切蟪蛄而終之,以媢嫉庶幾風人之旨云。露公羁旅扬州时候,恰逢郑超宗影园黄牡丹盛开,在其园中集四方名士,相约以黄牡丹为题悬金垒征诗,由钱谦益点评。露公亦赋《赤婴母》诗十二首以和,得“邝鹦鹉”之称,在江南士林之间引起轰动而传唱一时,共留佳话。
年,崇祯十四年,辛巳年,露公38岁,露公与黎遂球共同为同乡好友区怀瑞(字启图)赴任湖北当阳县知县送行,邝露有《皖口值区怀瑞出宰当阳》诗送之,黎遂球有《送区怀瑞北上山水图》赠之。
年,崇祯十五年,壬午年,露公39岁,得苏观生举荐授中书舍人,供职于史馆。
同年,愈平公墓重修,露公师友何吾騶为愈平公墓作《宋宣城候府君碑序》。
年三月,崇祯十七年,甲申年,露公41岁。李自成陷京师,明王朝覆亡。清入主中原,四月,明朝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建立政权,改元弘光(注:历史学家记为南明朝),邝露怀抱复国大计,只身远赴南京上书,献光复之策。不料抵达九江时,闻南京失守,悲愤南归。南明政权相继更迭。
年,明隆武元年,清朝顺治二年,乙酉年,露公42岁,唐王朱聿键据福州,起为中书舍人。
邝露和梁非馨于隆武元年()疏白袁崇煥之冤情,袁崇煥复爵赐葬,功不可没。
年,明永历元年,清顺治四年,丁亥年,露公44岁。朱聿锷在广州称帝,与在肇庆的朱由榔政权各相独立,抗清力量分散,露公应朱由榔之召,抛家南海,赴肇庆图复兴,然时局危急,感慨系之,作《负刍》。
年,明永历二年,清顺治五年,戊子年,露公45岁,永明王朱由榔据肇庆,露公复起为永历帝中书舍人。三月十五日,露公谒其师友何吾騶,时何吾騶述赵夫人忠勇之事甚详,露公于是作《赵夫人诗并序》。
年,明永历三年,清顺六年,己丑年,露公46岁,著《峤雅》诗集,露公自书颜体端楷,并亲自督印。在当时流布颇广,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云:其诗曰《峤雅》,手书开雕,极精楷。
年,明永历四年,清顺治七年,露公47岁,庚辰露公奉使还广州,大兵入粤。露公与诸将勠力守城,十一月一日城破,露公以正四品中书舍人职殉国,年四十有七。
第三章、各史志及民间中不同版本的邝露传
邝露的传记,有很多版本,包含南明史、地方志、文人做的传记、邝氏家族做的传记等等,现在各选取一篇,以便更客观反映邝露生平事略,以及各方评价。
第一节、《南海县志》邝露传
邝露传记,《南海县志》最早是见诸康熙版。后期南海县志籍各个版本的记载大同小异,下图道光年间《南海县志》最为详尽。
《南海县志》卷三十八,列传七邝露传
邝露,字湛若,号海雪。曾祖梦肖,郡庠生。祖彭龄,隆庆辛未进士,知宁德县,有惠政,民为立去思碑。父思诰,廪生。露生而甘露降与庭槐,故名露,生时不饮母乳,憨师(憨山大师)至,命提视,摩顶曰:“天上玉麒麟,豈嗅人间乳气哉?”以露水调米汁饮之。五岁师与父命作诗,应声而就曰:月侵(浸)仙人掌,云奇帝女臺(台),清泠花院闭,的烁天宇开,降鹤通宵警,游鸿达曙哀,集灵三使至,应问长卿杯。
年十三,游泮,慕墳典左氏,壮骚古文,不沾沾举子业,古诗宗汉魏,近体法盛唐,篆隶仿先秦,行草效王张,举動风致,慕擬(拟)竹林,绝口不言阿堵物,负才不羁。常敝衣趿履行歌市上,旁若无人,好诙谐大言,汪洋自恣,以写其牢骚不平之志。甲戌(崇祯七年甲戌())上元,跨马,与陈潘诸公子联骑遨游,值南海令黄熙出,弗及避,冲行幰,令怒,拘之,梁御史元柱为请罪,弗释,遂通详削其名,乃之广西,遍寻鬼门关、铜柱旧迹。游于岑蓝岑诸土司,为瑶女执兵符者云郸娘书记,所著《赤雅》盖纪其山川风土,及女君天姬歌舞战阵之制,后戈据偏游燕、齐、吴、楚。所至名公巨卿莫不倾盖延誉。露家藏怀素真迹,香山何阁老见而爱翫不已,分手脱赠,既而大悔,擎舟抵香山,登阁老堂,欲投阁亟还之。
又蓄古琴一二,一曰:南风,宋理宗宫中物;一曰:绿绮臺,唐武德年制,明康陵御前所弹也。出入必与俱。戊子以荐得擢中书舍人,庚辰奉使还广州,大兵入粤,露与诸将将勠力死守,十余月,城陷,不食,幅巾包琴,将出,骑以白刃擬之。露笑曰:“此何物,可相戏耶?”骑亦失笑,徐还所居海雪堂,环列二琴及宝剑古器图书怀素真迹于左右,啸歌以待骑入,露死。
子鸿,字钊孟,亦负才不羁,年二十余,能诗文及击剑。先于丙戌率北山义旅战广州东郊,死之,赠锦衣卫千户。露著《峤雅》、《赤雅》行世。由曾祖至子鸿五代俱能诗,载《粤东诗海》。
据《峤雅》、《广语》、《明诗综》、《池北偶谈》、《金通志》、《番禺志》参修。
第二节、《南明史》卷一百三邝露传
邝露,字湛若,南海人。诸生。工诸体书。学使者以《恭宽信敏惠》发题,露文用大小篆、八分、行草书于卷,学使不之罪也。见海内多故,学骑射。尝骑马出门,冲南海知县行幰,拘之,则吟曰:“骑馿适值华阴令。”知县大怒,请学使除其名,将加以桎梏。乃遁广西,偏寻鬼门关、铜柱旧迹。游于岑、蓝、胡、候、槃五姓土司,为瑶女执兵符者云郸娘书记,归撰《赤雅》一编,纪其山川风土,及女君天姬队歌舞战阵之制。
永历二年,授中书舍人,与主事梁稷疏请雪袁崇焕冤,遂获赐谥。四年奉使广州,露与诸将将勠力固守。露蓄二琴,一曰南风,宋理宗宫中物;一曰绿绮臺,唐武德年制,康陵御前所弹也。出入必与二琴俱。城陷,抱琴死。琴后为锦衣叶卿赎归,著有《峤雅》,手书开雕。屈大均谓虽《小雅》怨诽,《离骚》忠爱,无以尚之。
子升,隆武时授中书舍人;鸿,字钊孟,工诗剑,先于隆武二年冬,率北山义兵战广州东郊,力竭而死,年二十余,赠锦衣卫千户。
同露死者:
丁有仪,绍兴山阴人。官番禺典史。妻陈,伏尸大骂死。陈云,南海人,诸生。与兄理、宣、镛、(日告)五人,一门数十人火死。
第三节、民间吴兰修《邝湛若传》
邝湛若传
吴兰修(~)清
邝露,字湛若,南海人。年十三,为诸生。居恒慷慨,以才略自负。念海内多事,遂为剑槊韬铃之学。会上元,跨马夜出,触县令前驹,令怒,详于学使,削其籍,时崇祯七年也。乃走广西,穷历诸郡山川扼塞,游于岑胡五土司,为瑶女执兵符者云郸娘书记,述其风土仪物,为《赤雅》三卷,文饰古藻,往往过实,然其言曰:先王建国,必因山川,审远近,建瓴之势立,臂指之义顺,势立而内强,义顺而外服,然后霸王之业可成也。若悉割两江,东包廉、钦、浔、鬱。以北尽乎宜、柳之境,属之南宁,使自为牧镇,则两江溪峒,可驰尺版而服。既用两江之兵,南略交趾,此臂指之义也。桂林,故衡湘地,形势袤延,首起衡岳,腹盘八桂,尾达苍梧。湘漓二水,分绕其下。桂林据其上游,若屋极焉。割据衡、永、郴、道、诸郡,并隶广西封略伟矣。此所谓建瓴之势也。
又述岑氏兵法,能以少击众,将千人者得以军令临百人之将,将百人者得以军令临十人之将,一人赴敌,则左右呼而夹击。一伍争救之。一人战殁,左右不夹击者斩,一伍之众皆罪。一伍赴敌,则左右伍呼而夹击。一队争救之。一伍战殁,左右伍不夹击者斩,一队之众皆罪。不如令者斩,退缩者、走者斩,言惑众者斩,敌人冲而散着斩,敌人以金帛遗地,拾者斩,论者以为鑿鑿(凿)可用非文士曼衍之说也当时是,关中已陷*南江北,流寇四起,湛若浮湘而下,转徙吴越间,明年北走燕赵,贼势益炽,冬十月,愍帝下罪己,既然有求贤四方之志,而湛若孤羁逾岁,裘*刺滅,卒无所遇,遂南归,我朝顺治二年,唐王据福州,起为中书舍人,甫三月引去,五年,永明王据肇庆,复起就职,七年二月,奉使还广州,会大清兵至,与诸将勠力守城,十二月朔,城破死之,年四十有七。湛若蓄古琴二:一曰南风,宋理宗宫中物;一曰绿绮臺,唐武德年制,明康陵御前所弹也。死之日,幅巾包琴,将出,骑以白刃擬。笑曰:“此何物,可相戏耶?”骑亦失笑。徐还所居海雪堂,拥古器图籍与琴,殉焉。
生平好大言,汪洋恣肆。以写其牢骚不平之气,所为《峤雅》三卷,忧天悯人,主文谲谏,虽《小雅》怨诽,《离骚》忠爱无以尚之,妻邓氏,自遭难后,见湛若荷芻(刍)负米,遂绝粒舂糠粃为丸服之,恬如也。子鸿,字钊孟,年二十余,能诗文及击剑。先于顺治三年率北山义勇千余人战死。赠锦衣卫千户。
注:吴兰修(~)清藏书家、学者。字石华,原名诗捷,嘉应州(今广东梅州)人。嘉庆十三年()举人,官信宜县训导,出任粤秀书院监课、学海堂山长。笃好文史,喜治经学,自称经学博士。刊刻《岭南丛书》;著《端溪砚史》、《桐华阁词》、《南汉记》、《宋史地理志补正》、《荔村吟草》、《学海堂集》、《学海堂丛刊》、《南汉金石志》、《吴兰修词选》、《石华文集》、《方程考》等。
第四节、邝氏族人邝光宁撰邝露传
《邝氏谱乘》邝光宁著,年在香港出版。在《邝氏谱乘》第二篇《先祖志》77页有关邝露传记。这是邝氏族人给邝露写的传记。
《邝氏谱乘》邝露传
邝露:字湛若,别署海雪畸人,工书诗,祖父彭龄,隆庆进士,父思诰,廪生。露年十三游泮,其后历游南北,所到之处,名公巨卿,无不倾盖延誉。游江南时,诗名大起,抵京师,曾入史馆。
永历四年庚寅。清军两王(注:尚可喜、耿继茂)攻粤,是年二月,薄广州,露与全体军民嬰城固守,清军两王水陆围攻,皆不得逞。延至十月,守将范承恩向清军投降,开门揖盗,城始破(注:此段描述在《南明史》记载是:十一月初一日,清军集中炮火轰击西北角城垣。第二天该处城墙已被轰塌三十丈,尚可喜、耿继茂亲临前线督战,指挥清军从阙口攻入城内。在巷战中,明军官兵被杀六千多名,总兵范承恩被擒。)清军于是大举屠城,露于城破后,退至所居之海雪堂,为清军索至,乃抱最爱之绿绮臺琴高歌就义。著有《赤雅集》、《峤雅集》。文章节义,卓绝一时,史家无不称之。
第五节、邝秘书传薛始亨
邝湛若,名露,初名瑞露,湛若其字也,南海扶南乡人,居广州五仙观则。祖彭龄,第进士,父思诰,有才名,所交皆一时名士。湛若生时,有甘露降于庭槐,故以命名。蚤孤,年十三,为诸生,高才好古,不守章句,以父祖皆能诗,而业未竟也,益力学苦吟,尝其覃思,往往忘废寝食,抵触树木,倾坠坑堑,未尝觉也,人咸笑之。郡北有白云山,湛若时往流连,旬日不返。所著词赋日益富,久之,以帖括数学于乡,不售,鬱鬱不得志。于是任诞徙酒,或散发徜徉市中,傲然不屑,以是颇为礼法之士所雠。尝于上元夕,与诸少年跨马游镫市,卒遇邑令前驱至,湛若醉不避,群隶数呵,又不下马,令大怒,命收録之。且夺其马。湛若顾盱睢作越吟曰:骑馿误撞华阴令,失马还同塞上翁。吟罢自如,旁若无人,诸少年不觉失声笑,令益惭其威不行,深衔之,而诸少年者,皆贵公子,令以无所泄愤,明日,出教揭于衢,将中湛若以危法,乡先达侍御梁公元柱,逊辞为请,不能得,劝湛若远游以避之。于是发轫苍梧,度桂岭,入楚,泛洞庭,出九江,东至会嵇,尋上金陵,北抵燕,所至游览其山川,赋咏传播,识者赏焉。还至皖城,好事者竟以上客礼之,会邑令以贿败,遂归,距其出五年所矣。方是时,湛若年三十余,诗名籍甚,又雅工书,中丞张公镇粤,以重币求书碑记,待以以异数,省大吏以下咸改容折节焉。顾湛若方谈当世事,由使其长子鸿学剑,时人莫测也。弘光改元,春,湛若出大庚,将赴阙上书,行至浔阳,金陵已失,慷慨流涕,赋归与诗以见志。上跸端水,廷臣多言湛若者,授中书舍人,奉使还省,饮马已南牧,郡城汹汹,湛若移妻子避于乡落,而身还城,日与守将策兵食,誓死不去。外围久不解,势转盛,知不免矣,猷从容赋诗,城陷,正衣冠端坐厅事内,遂遇害,年四十七。湛若性通敏,神宇萧散,容貌颀秀,而狂态不恒,或时翘身倾首,不巾不衫,好诙谐大言,览稗官异书,怪物奇事,博识之间,与人论及,则缘饰形容,加倍大小,以为曾目睹者,屡序有致,娓娓忘倦,听者绝倒。而湛若晏然,不少动容以为常,或尝问之曰:“罗浮古梅有数千年者,信呼?其大几何?”湛若曰:“大可知矣,昔者吾尝以花时徘徊其下,俄而风至,花片纷然落,遂葬予深二三丈,予力排疾踊二十里,然后能伸腰,三十里,然后能出项,一落花之狼藉也,而予从此口鼻腹俱清芬,故不病。”其滑稽类此。然遇事亦时守正论,其所徙诡辩,率出入嬉笑,无关得失故也。平生能饮啖,自奉甚厚,素不治生产,中岁,家益落,然食非重肉不下箸也。与人交,无城府,边幅游宴,所至当倾坐,人亦乐亲之,尚奇异,遇古器玩好,罄貲无所惜,即未得,汲汲然坐卧不安,必得而后快。有琴曰:南风,宋理宗物也。常佩一剑,剑室饰以古玉缑镡之制,直百金,贫则以质于钱家。今俗呼质为当,当主则例付票以为验,故湛若有前当票序后当票序,视其目,皆奇器也。其死也,皆环置左右,意若殉然,闻者悲之。所著有《海雪堂集》,晚诗尤善,惜多散佚矣。论者曰:“吾粤先辈,尝以称诗闻,自张曲江而下,莫盛于明,弘正嘉隆之间,作者彬彬矣,湛若以不羁之才,扬厉诸生中,穷搜极致,卒泽于大雅,后起风流,斯其著焉者也。”吾家与湛若同里,湛若为古文,以修辞为工,晚乃嗜汉书,与予言,或夜分不能寐,自予挈妻子入山,数招,湛若不肯听,得一官,卒捐躯焉。子死孙弱,世罕悯其节,徒以为诗人而已,故予不可不论次以俟史氏采焉。《蒯缑馆十一草》薛始亨
注:薛始亨(-年),字刚生,号剑公,别署甘蔗生、二樵山人。顺德龙江人。工诗书画,兼精琴棋剑艺,明思宗崇祯间诸生。比邝露小十来岁,寓于广州与邝露同里,少与屈大均同学于岭南名儒陈邦彦。明亡后,始亨与大均同弃诸生籍,不复仕进,隐于草莽。国乱,寓于羊城,后返龙江,其时薛始亨邀邝露下乡避乱,邝露忠于故国,固守广州。薛始亨年五十出游于罗浮、西樵间。后入罗浮山为道士。年七十而卒。著有《蒯缑馆十一草》、《南枝堂稿》。薛始亨所写《邝秘书传》人物比较丰满,他也是比较早为邝露作传记的人,所以《邝秘书传》是研究邝露的重要参考资料。在所有的邝露传中,仅有薛始亨写到邝露外貌,“湛若性通敏,神宇萧散,容貌颀秀,而狂态不恒,或时翘身倾首,不巾不衫,好诙谐大言”。其中具体的外貌描写:容貌颀秀,即是身材修长容貌清秀之意,与现今传世的邝露画像神态外貌颇为一致。
第四章邝露世系、自评及其一家简述;
第一节邝露世系
根据南海邝海明宗亲提供邝露祖居世系情况、《广东邝氏世系表》、《南海县志》卷三十八,列传七《邝露传》整理:
三七公(一世祖)--谚公(二世祖)--德茂公(三世祖)--念一(经公)(四世祖)--可益公(五世祖)--次夔公(六世祖)--渭叟公(七世祖)--。。。。。。--希敏公(十一世祖)--不忒公(十二世祖)--壁公(十三世祖)--澜公(十四世祖)--梦肖公(十五世祖)--彭龄公(十六世祖)--思诰(十七世祖)---露公(十八世祖)--鸿公、闲公(十九世祖)。
吴中任《邝中秘谌若年谱》整理:
三七公(一世祖)--谚公(二世祖)--。。。。。希敏公(十一世祖)--不忒公(十二世祖)--壁公(十三世祖)--澜公(十四世祖)--梦肖公(十五世祖)--彭龄公(十六世祖)--思诰(十七世祖)---露公(十八世祖)--鸿公、闲公(十九世祖)---绿绮公、字淇水(二十世)--沂公、浦公(无传)、泗公(无传)二十一世祖—胜襄公(二十二世祖)--帝开公、帝临公(出继文士)二十三世祖—宗公(二十四世祖)--複有公(无传),二十五世祖
三七公后裔谚公房邝伍亨宗亲,也整理一份邝露世系,根据《邝中秘湛若年谱》中的《广东邝氏世系表》和香港邝润森《邝氏族谱-其中一脉图》组合制作而成,现整理如下:
三七公(一世祖)--谚公(二世祖)--德茂公(三世祖)--念三(四世祖)--从之公(五世祖)--宋振公(六世祖)--明甫公(七世祖)--仁叟公(八世祖)--华轩公(九世祖)--夏初公(十世祖)--希敏公(十一世祖)--不忒公(十二世祖)--壁公(十三世祖)--澜公(十四世祖)--梦肖公(十五世祖)--彭龄公(十六世祖)--思诰(十七世祖)---露公(十八世祖)--鸿公、闲公(十九世祖)。
注:以上三份邝露世系,从四世祖开始,到十四世之间存疑,十五世之后,因为有正史传略,露公曾祖、祖父、父是没有疑问的,现在限于族谱资料缺失,暂时无法判断那个世系是真实准确的,所以都罗列于此,期待有宗亲指正。但是邝海明提供材料的第一份世系准确性高一些,因为是根据邝露的祖居推断的,邝露祖居在大镇村南安里(有成南头巷),是渭叟一脉,渭叟在元朝至治三年(年)写有一篇序文,这篇序文现在叫《南海元朝谱序》,这份序是研究邝氏族史重要材料,现今三七公至渭叟传承是准确的。
第二节画像自赞及邝露一家简述
画像自赞
不伛不倚,亦援而止,入金马而陆湛,颂碧鸡而岳峙,文渐皇坟,书溯龙史,生于今而古道是起,愚贱汝身,及汝孙子。
注:《画像自赞》出自《峤雅》。赞,一种文体,不是赞美之意。类似现代自评。此赞文大意是说自己性格清奇,入仕逢国破,济世不能。文章追求古雅,书法溯上古,而自己生不逢时。短短几句自赞,多处引经据典,字字珠玑,简练地反映露公一生命运多舛,有着有志不得其伸,才不能展的悲愤。
赠内子邓硕人糠斋
拙荆三十长斋。国变,见予荷刍负米,绝粒,取糠粃薤入臼成丸,以清泉服之,裕如也。予戒其无自苦,彼云:“海上有糠斋之士,堂上有糟糠之妻。典诚弗申,夏鼎所以铸饕鬄也。”予不能难,宠之以词云尔。
行門何太苦?絕粒對糠齊,
未老知身累,忘機與化諧。
閒雲送孤影,朗月奏長懷,
彤管銘高逸,梁鸞未足偕。
注:《赠内子邓硕人糠斋》出自《峤雅》,是露公写给夫人邓氏一首诗,诗后有序,序文大意明亡后,生计日艰,邝露为维持一家数口的生计,担柴背米,而邓夫人长期吃素乐观面对。露公作诗相赠以示宠爱。此序因出于自述可以了解到露公比较真实境况。
邝露写的诗不仅有给夫人的,而且有给大儿子邝鸿、小儿子邝闲、及侍女青琴,从这些诗作可以了解到当时邝露在广州一家的成员。如写邝鸿,邝露为人父的表率和教导。如《寄鸿儿》:
大儿才八岁,见鲤学缄词。讵识冥鸿性?弥深舐犊悲。
但能长傍母,不必更寻师。莫似而翁傲,飘飘云水期。
又如写给邝闲的《次儿为兵马捆去,客有鉴其胥靡,解骖赎之,诗以训之》:
龀龀柔童子,贪看人捉人。讵谙黄鸟语?那识白华身?
觉后方知痛,忧来不见亲。降寒需闭户,恬坐阅芳春。
《寄侍儿青琴》
侍儿娇的的,玉筋蕴兰衿。去日恋携手,自言能鼓琴。
《七盘》汉宫舞,《长侧》《楚妃》吟。奚难召鸾鹤?贵在得卿心。
在《峤雅》中还有《九咏寄从兄湛之塞垣?边月》这里不一一列举,从这些诗作中除了对家人的顾念之情,还有对堂兄、侍妾的缅怀和思念。通过阅读这些诗作,我们可以从一个侧面更直观了解邝露家庭成员情况。
第五章《赤雅》、《峤雅》部分诗文
第一节《赤雅》简介
《赤雅》是本奇书,邝露著,《赤雅》被誉为明代《山海经》。分上中下三卷,卷上记各土司以及各部落、各部族、各民族的制度、风俗,卷上共60条目,绘声绘色,极具神秘色彩。卷中“山川论略”总其题,共56条目,下含山、洞、水三部分,主要记述桂林、苍梧(梧州)、郁林(玉林)的山、神山、火山以及与山相关的山道、关隘。卷中文笔流畅,文辞瑰丽,有浓郁的文学色彩;卷下记述物产及杂录,多达80多条目,它包括鸟、兽、虫蛇、鱼、特产、文物、古迹、瘴及一些杂记,而以物产为主,绮丽神秘,辞章华美,让人啧啧称奇。其主要是结合先秦至明代中原各史书所载南方各族神话、传说、故事,以及与广西民族风物相关的中原古籍及名士的诗词、典故、题词、摩崖石刻、引言和邝露个人受广西壮瑶民族风情激发而创作的散文、诗词,它是古代壮瑶等南方民族民间文学之集大成,在中原产生不小影响。是邝氏先祖对古代壮瑶文化传承贡献。
此书又是民族文学与汉文学之合璧,足见邝氏先祖对民族文化介绍所做不小功劳。下文选取《赤雅》的《阳塘》一篇,《阳塘》文笔优美,辞藻华丽;一篇文章,管中窥豹,可一睹邝氏先祖文采及情怀。
民国年间,知不足斋本《赤雅》
阳塘
漩桂皆山(一本无以上四字),游桂皆水也。漓江、阳江、弹丸、西湖、白竹、瀍城、郭市(一本作匝)、日域(一本作城),姑未暇论,即城中揭谛、梓童(一本作潼)、华景、西清、色色入品,惟阳塘最胜。阳塘东西横贯,中束以桥,东曰杉湖,西曰莲荡(一本作塘)。征蛮幕府,镇守旧司,南北相望,演漾若数百亩。临水人家,粉墙朱榭,相错如绣,茂林缺处,隐见旌旗。西枕城繙,阳水入焉。
(图:桂林榕湖一角)
予先一日忆吾家中花田游舸,有诗云:“芙蓉叶烂不还乡,五月玄岩尚怯霜。梦入花田看越女,手擎丹荔倚斜阳。”及游阳塘,风开翠扇,水泛红衣。
杜若芳洲,不减花田珠海;红蕖白茝,不减丹荔素馨;纨绮王孙,不减三城侠少;词郎佳句,不减水部风流;金谷佳人,不减海边(滨)素女。至如玉山紫黛,金削芙蓉,倒蘸冰壶,天光上下,则吾家之所无也。
昔人谓楚南山川,造化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予虽非其人,而所慰倍(一本作实)多于人。观其所慰,而天地之情见矣。
第二节《峤雅》简介
《峤雅》作为邝露的传世著作之一,也是研究其思想、情感的珍贵文献。本文之撰写很多材料采用《峤雅》,原因是《峤雅》是里面部分诗作有序,并有甲子记年,从这些简略序中,可以找到邝露行踪及相关人际交往,是研究邝露生平不可或缺重要材料。《峤雅》第一次刊刻,邝露倾注自己心血,邝露自书颜体端楷,并亲自督印。在当时流布颇广,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云:其诗曰《峤雅》,手书开雕,极精楷。
《峤雅》集中收二百五十首诗歌,其中古体诗有一百一十六首:包括乐府诗三十五首,五言古诗七十一首,七言古诗十首。近体诗有一百三十四首:包括五言排律一首,五言律诗七十二首,七言律诗六十一首。就诗歌形式而言,明显的特色是五言诗远胜七言诗。就诗歌内容而言,邝露诗歌反映的内容颇为多样,包括感叹世道、表彰忠义、山水寄情、自抒境遇等。“发愤抒情”是邝露诗歌所呈现的主要诗学思想。
自《峤雅》诗文集面世以来,各家对《峤雅》诗文集均予以极高的评价。屈大均在其《广东新语?诗语》称邝露诗:“至为诗则忧天悯人,主文谲谏,若七哀,述征诸篇,虽小雅之怨诽,离骚之忠爱,无以尚之。
对于《峤雅》诗文本文不作具体赏析,原因有二:其一上文中第四章“邝露世系、自评及其一家简述”中有已经有部分诗文解读;其次,邝露诗作常常引经据典,部分典故又很生僻晦涩,本人才疏学浅,没有能力理解邝露诗作旨意,故只简略介绍《峤雅》。
(图:峤雅)
邝露部分诗歌
失题
独寻春色上高台,草棘萧萧野岸隈。
今日多情唯我到,无人解惜为谁开。
平章风月诗千首,收拾云烟酒一杯。
雪艳冰肌羞澹泊,海天何处鹤飞来。
注:这首诗现在找不到诗名,故以《失题》为名。而且这诗没有收集在《峤雅》内,但是本人很喜欢,这首诗有邝露手书条幅真迹传世,在本文后第六章邝露书法即有图片。
婆侯戲韻斆宮體寄侍御梁仲玉
東粵古揚州,新年競冶游。月規麋作鏡,人疊綵為樓。百花裝寶樹,萬儛雜名謳。逐電骄马花,垂星服幰牛。穗石神羊觀,坡山古渡頭。結友皆無忌,邀歡盡莫愁。傾國復傾城,千金一笑輕。逢塲先作戲,遇酒輒忘酲。翠袖銜恩割,魚腸任俠行。面粉分何晏,眉山蹙長卿。書裙邀大令,捉塵倩寧馨。鮫鐙連海市,鼇岳擎天起。□愁蘇合薌,酒醉蔷薇水。琵琶彈木魚,錦瑟傳香蟻。鬼面飭丹鉛,僊袂飄紈綺。三條鞚似雲,九陌平如紙。宵分興轉酣,車馬更驂驔。跳九揮玉劍,走索上煙嵐。降龍還伏乕,猙獰百獸儛。巴蛇蛻象骼,神鯤振鵬羽。天門斬鬼伯,地獄降魔主。幻人出化城,天梯滅金炬。玉兔媵靈娥,遊鹿胎僊女。欻訝泰山傾,流觀滄海豎。鳥獸亡其曹,魚龍相噓乳。官山神珥虵,府水王驅雨。爭翰火樹回,莫惜玉山穨。堯蓂初滿莢,舜琯乍飛灰。風龡長樂漏,花落壽陽梅。北斗低秦嶺,東星上漢臺。王孫游未返,公子詎歸徠。竝轡元宵馬,同心長命杯。民謠歌樂只,聖壽贊康哉。獨有供驢令,難容司馬才。
甲戌上元跨馬,值黃令公行幰,梁侍御請罪,弗釋,予亦曳裾長安,留滯維揚,感曩粵之繁盛,愍今時之凋,弊逝同碩鼠哀切蟪蛄而終之,以媢嫉庶幾風人之旨云。
注:《婆侯戲韻斆宮體寄侍御梁仲玉》诗是研究邝露重要材料,故也放于此。
訶林淨社考祠粵東文獻寄呈香山夫子 正聲寢周轍王化成駘堙栖栖魯素王■〈彳反〉衛彌昭宣秦灰掩遺烈魯壁垂空筌楚音匯貞奏哀怨劇蘭蓀枚傅濬洪瀾建安疏流泉六代雕蟲工三唐載雉妍緐音促代運佻巧傷和平宋元寶詞曲稊稗莓原田遂令犬羊音變我立?義鳳懸黃鐘閟玉尺浮罄恡金囦禮失信謀埜交南奕蟬聯重華遺簫韶九成煥中天周頌陳雒宮楊生表河田?耎曲江倡正始神物應期還貞籙柞皇嘏龕胡戡時愆鑄采受九牧播芳釐二南典籍厲高唱文裕富瑤鐫祕書緐斧藻司空鏤丹鉛比部濯漣漪宮坊潔璵璠蜚英訶子國載筆虞翻園金標逴雲漢浮屠凌璣璇優盋淨瑤砌菩提冐雕椽筆授彯文儒風旛幟詞源代工不愸遺悢悢中心悁眷言二三子披荊樹荒石?先千齡元遐軌懬世若比肩鳴鸝戀儔匹元龜昆□臤薄言蠲尸祝女墟離奎躔詞命譱妒世束髮褢迍邅懋草不可鞠幽蘭終棄捐興文屬夫子朙德薦馨牷金鑑韞龍圖玉符漱鹿?文編百粵纘韶風太龢彈羲弦補袞樂周讌釣璜遵渭川玉振萃前脩朱華開夕鮮停雲如可遡植我匡山蓮
第六章邝露的书法及几件传世物品
第一节邝露书法作品
邝露传世的东西很多,除了《赤雅》和《峤雅》,还有邝露的书法作品,邝露在书法上也是很高造诣的,得益于收藏家及博物馆镇珍藏,今天通过收集依然能看到邝露真迹,如下图:
(图:邝露楷书)
(图:邝露行书)
(图:邝露草书,上图是邝露真迹局部,有邓尔雅题款,原件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珍藏。)
以上图,楷书、行书、草书各选一幅,篆书可以参考第六章中《自画像赞》。邝露的楷书别树一格,很有自己的特性,结构灵秀而不失端庄。邝露气质孤傲不羁,最能表现其个性的当为草书。《邝露诗集》的注释文字中曾提到:“邝露草书秀挺雅健,造诣颇高。”其草法奔放,酣畅自然,略近祝枝山,而上追黄庭坚,既任情恣肆而又矩度精严,能放能收,深得书法之要。篆、隶、行、草、楷各体兼擅,在其飘逸隽永、秀挺雅健字迹中,即使经过朝代更迭的浩劫及时间的洗礼,今天看到邝露的真迹,仍然能够体会到邝露不羁、忠贞、坚毅情怀。
第二节邝露传世珍品
在薛始亨的《邝秘书传》中,有这么一段记载,“(邝露)尚奇异,遇古器玩好,罄貲无所惜,即未得,汲汲然坐卧不安,必得而后快。有琴曰:南风,宋理宗物也。常佩一剑,剑室饰以古玉缑镡之制,直百金,贫则以质于钱家。今俗呼质为当,当主则例付票以为验,故湛若有前当票序后当票序,视其目,皆奇器也。其死也,皆环置左右,意若殉然,闻者悲之。”薛始亨作为邝露邻居,是亲眼目睹邝露部分藏品目录,他把这些藏品称为“奇器”。现今,邝露收藏而传世物品不少,现在还能看到邝露珍藏或用过一些物品,如赫赫有名的绿绮台拓本,邝露铭的砚台,还有一个的玛瑙冠。
(图:绿绮台)
(图:邝露使用过的砚台)
图:砚台背面
第三节邝露画像
第一幅邝露画像,据传是清初江南肖像画家禹之鼎(-年)所绘。原画“邝湛若先生像”。
上图是《邝湛若先生像》,清光绪进士、翰林院编修,历任丰湖端溪广雅书院院长梁鼎芬,是番禺人,家藏有邝露抱琴画像,有诗云:“二雅文心比二琴,云娘窈窕鬼门深;芳兰自为秋风死,照世神姿试一临。”
(图:邝露画像及自赞,来源《峤雅》)
这幅画是临摹邝露《峤雅》里面的画像,最先画这幅画像的时候邝露还在世,因为原画像没有落款,所以不知道是何人手笔,一开始本人以为是广州街头的画家作品,后来认真思考,感觉似乎应该有来历,《峤雅》出版时候虽然已经是明末乱世,但是邝露出版《峤雅》时,自书颜体端楷,并亲自督印,极其重视,而且在画像另一页有邝露篆书《画像自赞》。原画像线条简练、飘逸,有吴衣带风之感,几乎达到添一笔则太繁,减一笔则太简地步,这不是一般的平庸画家能够达到的,是要极高功底才能达到绘画水准,结合邝露与当时名流墨客交集颇多,可以判断这幅画像是邝露某位在绘画方面有极高造诣的朋友作品,邝露有一位与他在广州五仙观同里的邻居薛始亨,工诗书画,是最早为邝露作传的当时贤达,薛始亨自作有自画像,在画像边也有类似邝露画像自赞小文,但是画已经失传。怀疑邝露的这幅画像是出自薛始亨手,但是因为原画没有落款,也不排除是邝露自画像。在这幅画像中,虽然我们现在无法看到邝露本人,但是画家通过简练的笔画描绘邝露的基本特征,如有体态修长匀称、眉目清秀,稍有眼袋,有胡须,有髯。这些特征在邝露另外一幅抱琴图里面基本一致。在薛始亨所写《邝秘书传》中,写到邝露神态外貌,“湛若性通敏,神宇萧散,容貌颀秀,而狂态不恒,或时翘身倾首,不巾不衫,好诙谐大言”。其中具体的外貌描写:容貌颀秀,即是身材修长容貌清秀之意,看现今传世的邝露画像,结合《邝秘书传》中神态外貌描写,邝露形象跃然纸上。
结语
邝露在诗书上成就有目共睹,本文先以邝露游历广西而撰写《赤雅》作为开端,因为同为邝氏缘故,又注重转述邝露传略及世系,略述《赤雅》、《峤雅》两书,最后以邝露书法作品及传世物品结尾。通过这些虽然不能全面真实反映出邝露一生,但是这些片鳞只爪材料也可以切实了解年前的邝露。本文原计划在文章后有一章专门叙述邝露与当时名儒、权贵交际,以及邝露故后各时名儒、史家赞誉或评价,但是这样做似有过分拔高邝露的历史功绩嫌疑,所以这一章舍去不表。
邝露一生除避难广西外,曾多次出粤游历,以期通过诗学才华得到权贵、名儒的举荐。于是,在此期间,除了留意仕途、结交友人外,饱览了近半个中国的山川水胜和古迹名胜。邝露性格桀骜不驯,四十岁人生盛年之时是明清更替之际,战乱不断,邝露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既渴求功名,一展才华,又不愿与权宦同流合污,而是一心想辅助君王通过贤能政治来达到尧舜之治抱负。命运多舛的邝露,有着有志不得其伸,才不能展的悲愤,所著《峤雅》正是切实反映这种境遇。本文因为篇幅所限,没有充分纪述。
本人收集资料有限,最为遗憾的是有一些资料一直没能收集到。其中最重要的是《赤雅》成书时,邝露至交薛寀为《赤雅》作的序,这份序落款时间为崇祯乙亥,一直没有找到。本文完成初稿后,特将文稿交与南海邝海明宗亲初阅,恳请指导赐教。他随后提供给与我吴天任于年在香港出版的《邝中秘湛若年谱》一书的影印版。作者吳天任的“荔庄”距邝露家乡大鎮仅十里。这本书很有参考价值。拜读这本书后,由此增加和修改本文了部分内容。就此,本文已告段落,在整理编写的过程中,特别要感谢浏阳邝文达、南海邝伍亨、南海邝海明、临武邝文武、南海邝钜亨等宗亲提供的素材及非常中肯的指导意见。书到用时方恨少,在这篇文章的写作过程中我深感自身的水平还十分的欠缺。生命不息,学习不止,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学习和完善的过程。借此抛砖,祈有族人再觅完善,耀我邝氏门庭。编写内容如有错误,敬请斧正!
灵山邝善彬
年1月16日星期三
参考文献
1、《峤雅》邝露明
2、《赤雅》邝露明
3、《广东新语》屈大均清
4、《池北偶谈》王士祯撰,靳斯仁点校.北京:中华书局,:.
5、鲍延博跋·赤雅(本序)鲍延博辑.清·知不足斋丛书
6、《邝氏谱乘》邝光宁著年出版
7、《邝露和他的赤雅》胡起望民族研究
8、《南明史》顾诚年
9、《岭南丛书峤雅》明邝露撰黄灼耀校点杨明新注释年3月
10、《赤雅:明末“奇士”眼中的桂林与广西---桂林古代旅游文献述评之五》苏洪济邓祝文年
11、《赤雅与明代广西民俗》广西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尹乐年
12、《邝露诗文研究》暨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张颂彬年5月25日
13、《赤雅研究综述》广西民族大学论文尹乐
14、《邝中秘谌若年谱》吳天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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