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小说《狮吼平型关》节选第一章日本人尾追着第33军73师的屁股侵占灵丘城的那天，正是中国的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是中秋节，中国人传统的团圆节。每年的这一天，全世界只要血管里流着中国人血液的人，都要想方设法回到自己的家里，与亲人团圆。而今年，灵丘城里的人合家团圆却是一种奢望了。日本人不让他们团圆，他们不得不携带家小，弃家逃离县城，投奔到乡下、南山和北山的亲戚家里避难了。已经远逃的县长张普晋，战前对灵丘县的唯一贡献是事先派警察杜番和另外一个姓马的警察，到天镇、阳高县城附近打探清了日本人屠城的情况，并且让人把日本人屠城的消息告诉了县城里的百姓，让百姓了解了真相。“他大娘，听说日本人早上就从广灵出发了，咱们快跑吧。”城里的人们相互打着招呼，提着早已准备好的大包小包，你拉我拽，纷纷奔出了城门。正在逃难的人们逃离县城不远，忽然听到城东“轰轰”响起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跟着就是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夺人魂魄地骤然响起。听到枪炮声，人们不由得驻足，惊恐地回头观看，只见大约在县城的东面，随着一声声“轰轰”声响，一股股硝烟魔影般升腾，同时团团火光在魔影般的硝烟下面吓人地闪现。枪炮声震得脚下的大地发颤，发颤的大地震得脚板发麻，浑身颤动，尤其是震得魂灵儿抖颤。“不对吧，晋绥军不是早已逃跑了吗，怎么还会有枪炮声呢？是不是日本人在杀人哪？”事后人们知道，城东那几响手榴弹是一个晋绥军的散兵游勇扔的。那个游荡在城墙头上的晋绥军士兵在城东的城门楼上看到一队日本兵正旁若无人地从城东门的瓮城穿过，抽出随身带的5颗手榴弹，照着瓮城下面的日军一颗一颗地准确扔出，5颗手榴弹随即着地开花，日本兵顷刻间死伤一片。城外的日本人听到手榴弹响，以为碰到了守城军队的抵抗，立即组织各种火炮，向城头倾泻，瓮城之上，顿时枪炮声大作，硝烟滚滚，火光闪闪。那个晋绥军士兵却乘乱逃离了城头，远远地逃走了。日本人在城东的瓮城头上一阵猛轰，却发现没有一粒子弹、一发炮弹向他们射来。看到没有抵抗，指挥官便命令停止轰击。开到灵丘城外的这队日军，是板垣师团步兵第21旅团的一支。旅团长就是一年前陪同板垣征四郎沿平绥路经平型关侦察的三浦敏事。一大早，几天前率队占领广灵县城的三浦敏事就接到师团长板垣征四郎从河北蔚县发来的命令，让他立即率队向灵丘城进发。这命令让三浦敏事异常兴奋，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年前在灵丘县城吃过的焦黄的熏鸡、脆黄的黄烧饼。他立刻跳出院子，挥着双拳，命令道：“队伍马上集合！”队伍很快就集合好了。三浦敏事抽出指挥刀，指着灵丘方向，歇斯底里般吼道：“灵丘那边的，出发！”于是三浦敏事的队伍黄潮般涌出了广灵城，向灵丘方向滚滚开来。八月中秋时节，灵丘的秋熟了，黄透了的田野，成熟的庄稼粒，散发着浓烈的香甜味儿。成群的各色鸟儿飞落在沉甸甸的庄稼穗子上，吃乍熟的庄稼籽儿。然而欢乐的鸟儿们刚刚抓住庄稼穗儿，就被开来的黄狼样的日本人惊飞了。三浦敏事带着队伍开到灵丘城东的瓮城下时，瓮城的城门洞开，城墙上光光的没有一个人影，城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息。这情形，傻子都感觉出这是一座空城。虽然他的队伍曾经有过在类似的情形下贸然进城遭袭的教训，但是在他的部队所向无敌、连克数城的情况下，他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是一座空城。因此，他一任他的先头部队，扛着枪，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门。当那个晋绥军士兵在瓮城顶投下5颗手榴弹时，他才知自己又大意了。他马上组织枪炮，轰击瓮城。当他发现并没有人抵抗时，又下令停止了轰击。灵丘城还是那么寂静。三浦敏事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座空城了。他马上给远在蔚县的板垣征四郎发报，请求派飞机侦察灵丘城是不是一座空城。一架飞机开来，绕着灵丘城上空转了几圈又飞走了。板垣征四郎告诉三浦敏事，灵丘城内各条街巷空空荡荡，城墙头上，光光的无一伏兵。三浦敏事这才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放心地命令部队：“向灵丘城开进！”果如飞机侦察的那样，灵丘城内的街道空空如也，一群黄狼似的日本兵荷枪开到城门边的街口上时，街口只有几条被遗弃的狗汪汪地叫着反抗，企图阻止穷凶极恶的日本兵入城。“八格牙鲁！”三浦敏事军刀向狗群一指，前排的几个士兵举枪一齐射击，几条狗“吱吱”叫着，饮弹而亡，为保卫灵丘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欢迎大日本皇军！”“东亚共荣！”狗声刚停，口号声又起，而且还是地道的日语。三浦敏事奇怪，这偏远的小城，哪里来的日本人？正心疑之际，看到一个中国青年手摇着日本小国旗，从前面街道里跳跶着而来。接着，又看到在青年的身后，有一支很像一家老小排成的不整齐的队伍。那些老小想竭力跟紧他，并同他用极难听的日语喊着口号。快到跟前时，那中国青年一脸喜气，边摇小旗边喊：“皇军，我在大日本国留过洋，我会日本话，我愿效忠皇军。”那时候，三浦敏事已经意识到向他们欢奔而来的这个中国年轻人是一个中国人深恶痛绝的汉奸。但那时日本人一路攻城略地，在中国的土地上开进顺利，也使他没有意识到汉奸对于日本人的意义。三浦敏事厌恶一切中国人，包括向他欢奔而来的这个没有脊梁骨的中国年轻人。“死啦死啦的!”三浦敏事突然伸出指挥刀，指着那个跳跶的中国年轻人吼道。前排的日本兵举起长枪，一阵齐射，那个年轻人身饮数十弹，倒下……这个年轻人名叫王表，是城里王姓富户的三公子。去年王表从日本留学回来，闲在家里无所事事，一月前的一天，听到日本人进攻中国的消息，一下子从炕上跳了起来，一边作揖一边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喜从天降，喜从天降。”“何喜？”他爹看他喜得张狂，便问。王表看爹不懂，便说：“老爹你想，这日本人到咱中国来，你儿子不是有事做了吗？”他爹依然不解地说：“日本人来你能有什么事干？”王表眨巴眼说：“老爹，我在日本留过学，懂得日本话，我可以给日本人当翻译。翻译，你懂吗？那可是日本人的嘴和眼啊！给日本人当嘴和眼，日本人会亏待咱吗？咱们升官发财的机会不是来了吗？”他爹顺着他这个儿子的思想，越想越觉得对，便对他说：“那你就赶快去投日本人吧。”王表说：“用不着儿子去，日本人自会找上门来的。现在日本人这不是去打太原吗？他们必定会从咱这灵丘县城路过，到时候咱全家老小，手里拿着日本国旗，排着队，迎接日本人进城，日本人必定乐得不行。”自从打定卖国的主意，当灵丘城的人呼儿唤女倾城逃难时，王表一家并没有出逃，他们一家大小在王表的指导下，屁颠屁颠地忙着赶制日本国旗，同时，跟着王表用日语学喊“欢迎大日本皇军”、“东亚共荣”等汉奸口号。半前晌时，城东瓮城忽然枪炮声大作，王表一惊，继而心生奇怪：灵丘城内并没有一兵防守，怎么会有枪声？于是他便战战兢兢地出门观看。刚出家门时，枪炮声已经停了，一架飞机正在县城上空盘旋。他知道这是日本人在侦察。飞机飞走了，他便走出院子，来到了街上。这时，街上已经有日本人扛着枪，嘈杂着、踢踏着进来。王表心头顿喜，赶紧跑回院子里，喊出所有的家人，让家里老小排成纵队一列，手摇日本小国旗，在他的带领下，出村欢迎日本人。王表一家人的举动令日本人惊奇而不解。王表也好像觉得，面对他们这些前来欢迎的中国人，日本人好像并不高兴，他们呆子一样站着，忽然，他看到那个日本军官用军刀一指说：“死啦死啦的!”前边的日本兵便举起枪，对着他们把枪膛的子弹射出。数十颗子弹打穿了王表的身子，王表手捂着伤口，一个鸡奔食栽到地上。“皇军，皇……”他扬起不解的脸，想问问日本人，可话没说完，就跌入黄泉。听到枪声，跟在后面的王表一家人，一下子惊在了那里。他的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扶起他的头，看到他两颗眼珠子傻子样不再动了，抬起头问日本人：“我的儿子可是投靠日本的，你……你们为啥要杀他？”日本人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已猜到了他的意思，便又举枪对着他“叭叭叭”一阵扫射。王表的一个平日和他有点过节的嫂子看到眼前的惨景，骂道：“王表，你把全家害了。”说完，子弹就射了过来。街头上一下子就横七竖八地躺了王表家十三口人的尸体。望着七仰八躺的一摊血泊中的尸体，日本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三浦敏事快意地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开路!”后退几步，让身后的队伍从眼前的尸体上开了过去。先过去的是一队扛枪的日军，随后是隆隆的坦克，坦克后面是一辆辆满载军用物资的汽车，汽车的后尾跟着一辆一辆也拉着军用物资的马车。顷刻之间，王表一家人的尸体在日本人的足下，在坦克的履带下，在汽车的轮子下，在马车的胶皮轱辘下，由血肉模糊变成一摊一摊的肉血碎骨混合的泥泞的浊物了。这时，三浦敏事手下的一个联队长粟饭原秀走来，对正在欣赏自己进城的队伍的三浦敏事说：“旅团长阁下，灵丘城果然又是一个无人抵抗的县城。”三浦敏事得意地说：“中国的军队不经打，在山西，皇军自从打下了阳高、天镇后，广灵、浑源、灵丘都是无人防守的县城。哈哈！你发现了没有，几乎成了一种规律，对中国军队，你只要狠狠地打他一个点，他就会全线溃退，只要集中拿下他几个城池，周围的城池就会成为一座空城等你去占领。等着瞧吧，不几日，我们将像今天这样荣耀地踏上太原的街头。”粟饭原秀说：“对，对，阁下说得对。三个月后，中国的每一个城市都将踏在我们日本军人的脚下。”接着粟饭原秀又压低了声说：“阁下，有几日没有练手了，士兵们的手都痒痒的了，您看我们今天是不是在这个城里练练手？”三浦敏事说：“不，不，这里已是一座空城，已无人头可练。传令下去，暂时不许在这个县城练手。要让县城的每个门都大门洞开，让老百姓自由出入，当那些跑出城外的人们看到我们没有杀人，就会回来，那时候，我们再关起门来……”粟饭原秀说：“是！阁下英明。”赵云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