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重庆城,为何臭烘烘

这是我们《新读·重庆往事》第4篇文章

上篇《两路口:是哪个龟孙子把山城宽银幕电影院拆掉了!》火了

文:刀口

■守着两江缺水喝,曾经是这座城市的窘迫和尴尬

■夜游神们的当街随意乱屙,让晨起的大婶怒不可遏

■公厕太少、太脏、太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余座公厕和万吨供水,城市终于清新爽朗

早年的重庆,是一座臭气烘烘的城市。

那不是汗臭、脚臭或烂菜臭,而是真正的尿臭和屎臭。

至少,在上世纪80年代初,困扰市民的臭气才渐渐消散——当年为啥臭?

盖缘二:一缺水,二缺厕所。

这不是创卫能解决的。

▲新旧官茅厕对比

守着两条大江还缺水吗?

很多年前,刀口与民俗学者马恩华老先生吹空龙门阵,议及此事。马是上世纪30年代的学生,读重大。

那时重庆大学刚从菜园坝搬去沙坪坝。

春天,他和同学们从牛角沱乘马车前往(尚无公交车)学校,沿途桃红李白,嘉陵江绿得发蓝,川江号子在河谷间回荡,美景让人好不惬意!

一路经李子坝、化龙桥、红岩嘴(村)、土湾等,每至一处,除花香外,闻到更多的是屎尿臭。

问:何故?答曰茅厕莫水冲呗。问:为何不冲?马老先生大笑:“哪里来水?”

▲嘉陵江意境图

▲重庆大学旧照

守着两江还真的缺水!

史实是,重庆自建城以来,用水全仗两江,自古靠人工挑运。由于沿江坡多路陡,挑水成为一大行业,特别是开埠后,客商的聚集、贸易的兴盛和外国洋行、兵营及领馆的入驻,全城用水激增,挑水工达2万余人,几乎占全城人口的十分之一。

他们散居在沿江码头的水栈房,尤以朝天门附近的水巷子为最(该地名至今仍存),聚居了上万挑夫。

故抗战时徐悲鸿曾绘《巴人汲水图》并感慨:

忍看巴人惯挑担

涉登百丈路迢迢

盘中粒粒皆辛苦

辛苦还将血汗熬

▲徐悲鸿《巴人汲水图》

由是,可窥市民用水之艰难。

因此就一般人家而言,用洗脸水洗脚,淘米水淘菜,那是必须的,哪还有余水冲厕所?

故,重庆夏天除了热,整座城市还臭气烘烘,难闻。

▲城里到处有味道/摄影:陶灵

回头说厕所。远的就不扯了,至少在清代,官家就开始建公厕:土墙加茅草顶,人称“官茅厕(音,sī)”。

以清末通远门内20万市民计,官茅厕的数量远远不够。

虽说官宦人家的宅邸可以掏茅坑,但平民百姓住吊脚楼,咋掏?就只能自备尿罐。

尿罐这东东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清早八晨还有人沿街涮罐子,那味,让赶早吃小面的人皱歪眉头。

▲这样的吊脚楼怎么能挖茅坑?

▲老重庆民俗漫画张明志/绘

遥看当年,人们虽说没得夜啤酒喝,但夜游神总是有的:赌博的、嫖娼的、吃夜火锅的、看夜戏后归家的甚至于夜行的贼娃子们,遇内急找不到厕所,就只能当街随意了;

这让街坊大婶晨起一脚踩到“财喜”,不禁破口日诀:“是哪个挨千刀的乱球屙嘛,让老娘逮住了非把牙儿给你割了!”

▲大婶诀人情景照

公厕,是城市文明的重要标志。

无论清代还是民国,重庆公厕的恶劣状况拖了若干年,即使被定为陪都后亦无明显改变。

直到年底,第八任市长张笃伦上任后,才花大力气开始整治。

张是军人出身,官至陆军中将,办事雷厉风行:他主持兴修公厕和疏浚下水道,禁止白天运粪,制作运粪桶车,敷设公厕自来水管等,部分解决了如厕困窘,让市民欣喜,誉张为“公厕市长”。

▲张笃伦

又,因运粪桶车刷黑漆,市民谑称“黑漆坦克”;车把式大多身怀绝技,从高坡处放车下来(城内汽车少),脚如蜻蜓点水,人称“跨三大步”(类比打篮球);

▲老重庆民俗漫画张明志/绘

个中生手若跨得不好,粪车倾覆,上千斤粪水就会臭了一大街!

臭了咋整?大多只能阴干,盖因莫得水冲。

水,对市政环境太重要了!

▲重庆曾经的拉粪车/(来源:重庆乐活)

可水从哪来?

穷则思变,臭则思变!

毕竟,开埠带来的现代文明和现代科技,让重庆人有了改变现状的冲动。早自年,还是督办的潘文华就提议兴办自来水工程,成立了自来水筹备处。

可钱又从哪来?

潘几经筹划,终于搞定四项来源:商界募股、刘湘应还之戊辰借款、房捐附加和马路货股附加(有趣在于,附加收费那时就有了),工程属官督商办。

有了钱,还得找能人来办理。

潘聘请留学德国的工程师税西恒担纲;

▲税西恒

潘与税一起勘测市区高差。税精心设计出以渝中半岛最高处的打枪坝为净水厂,最低处的大溪沟观音梁为取水厂,中间用一根直径毫米、长米的原管连接,以便水流直放全城。

施工时,税西恒亲临监工,当时重庆无水泥,他便以条石替代钢筋混凝土,修建起厂房、水池、水塔等,其坚固耐用,至今还润泽着市民。

▲打枪坝水厂

年3月1日,城区各售水站向市民售水,日供水0吨,后达到吨。时有《蜀报》称这一德政工程受到市民“同声称颂”,誉之为“重庆市政第一伟绩”。

然而且慢。所谓“伟绩”又引发新矛盾:挑水工不干了!就像今天的滴滴对出租车的冲击一样——2万多挑水汉子再加老婆娃儿要吃饭,自来水不是硬抢饭碗吗?

于是汉子们去政府请愿,不久又作鸟兽散。

缘何?盖因供水量太小,直到年,市自来水公司日供水才1.5万吨,而此时重庆人口已由30年代的不足30万上升到万!那点水哪够用?

挑水汉子的饭碗依然牢靠。

守着两江的重庆仍缺水!

▲重庆朝天门的挑水工(多伦勃·威斯摄于年)

能享受自来水的用户主要是政府机关、银行、学校和少数工商企业,生活用水以上中层社会人士为主,加之水表昂贵、水费不菲,一般市民哪用得起!

用今天的话说,这叫“供给侧”出了毛病。

城市依然缺水。

想冲洗厕所?还轮不上号。

因此,自刀口记事的六七十年代起,就对公厕因缺水而印象深刻。这里不妨罗列几个著名公厕——

一是中山四路公厕,位于人民小学旁边。

二是解放碑5路电车的下客站,即现在世贸大厦原址的临江门公厕。

三是八一路公厕,位于好吃街的解放军剧院旁。

四是牛角沱车站,位于公交车枢纽站旁。

它们外观各异,都建有抽气的烟囱和花窗,铺石板或水泥板蹬坑,有的蹬坑有隔板,有的没有;

其共性有三:一是臭,二是脏,三是不雅。

臭不多说,厕所嘛,能不臭?

便先说脏,按重庆话说叫“下不了脚”。

▲重庆世贸大厦照片(这里曾经有一座重庆著名的官茅厕)

(提醒众看官,吃饭时最好不看这一段)

脏和臭是亲戚:坑里白花花的蛆虫蠕动,有时还爬到蹬位上来,便不时能听到有熊孩子惊叫,八成是蛆钻进裤脚了;

绿头苍蝇嗡嗡乱飞,眼睛却不敢乱看,毕竟到处是秽物;

更有那尿槽,因长年积累,深黄色的结晶块一层叠一层,热尿淋上去,它会啪地脱落,那味,够劲爆!

再说不雅。公厕数量少倒也罢了——张笃伦修公厕时,哪想到此后人口会成百万增长呢?

问题是许多公厕无隔板,入内,白屁股、黄屁股一排接一排,特别是早起内急高峰时,并不是你来了就有蹬位,得等候。

于是,眼前一排排屁股在那里屁臭连天,旁边还候着一排排紧憋着等候上位的人。

▲官茅厕脏乱臭

那场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样的脏乱臭,为啥不冲洗?

还是那句话:水太金贵。

要说呢,给城市用水带来变化的,是抗战时的内迁工厂。这些厂财大气粗,且大多设在两江沿岸,于是就自建水厂解决生产生活之需,余水向周边供给,日产量达10万吨。

▲抗战中的工业内迁

让当局没料到的是随着供水量增加,城区日渐扩大,李家沱、刘家台、弹子石、铜元局一带居民越聚越多。

水,改变了城市格局。

▲水,万物生机

但水表进户则不可能,盖因贵,得靠进口,于是只能设售水站,家家户户备水桶去挑。

▲居民挑水

售水站的格局一直维持到80年代初,此后就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自70年代末,鉴于扩大企业自主权使效益倍增,工商企业开始自建新工房。

新工房打破了吊脚楼的旧格局,呈典式、砖混、外观刷粉水、设计有1室1厅或2室1厅,配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自来水牵引入各家各户,用水和如厕同时解决!

其次是新建水厂和扩大产能。今天的重庆城,日用水量达百万吨以上,高峰期能冲上万吨!当年哪敢想?

▲重庆水务,上善若水。水,改变了城市容颜

再次是公厕的大规模兴建。如今主城各区公厕达座以上,以刀口家居的新碑坊为例:从转盘口到上高速公路的北环,两公里路就建有6座公厕,可自动冲水,可自动排风,还可洗手——这就足够了!

至于说到原洋人街的怪异公厕、璧山区备有沙发和化妆间的五星级公厕,除了吸引眼球,然并卵了。

▲公厕,让城市清新

往事百年,可圈可点——

自来水和公厕数量及质量的提升,使供给侧得到根本解决,终于让臭气烘烘的重庆城,清新爽朗了……

▲城市的变化,让“行千里致广大”成为现实▼

(渝湃编辑部向本期采用的照片和视频的作者致谢。因无法联系作者,请见刊后联系我们,酌付薄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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